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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美英关系

特朗普执政后英美关系暂时冷淡,原因何在?

何越:斯塔默期待的“特殊英美关系”,不但没有驶往设计的理想方向,反而背道而驰,形成“英美共同体内的左右翼对抗”。

美国总统特朗普就职典礼当日,英国首相斯塔默在X上公开发表声明:“我谨代表英国,向@realDonaldTrump总统表示最热烈的祝贺,祝贺他宣誓就任美国第47任总统。英国和美国之间的特殊关系将在未来继续蓬勃发展”。

去年底特朗普当选后,我曾撰文《特朗普当选,“英美特殊关系”还安在否?》,结论是“特殊关系还在”,因为有两个证据:(1)两人在纽约一起吃过饭;(2)特朗普当选后,两人通过电话。

两个月后,现在的英美特殊关系却显得不那么特别了,明显证据是“特朗普没有邀请斯塔默参加其就职典礼”。

尽管传统上,美国总统就职仪式是内政行为,不邀请外国政要,但这次特朗普打破常规(话说他已经/将要打破多少规矩!)邀请外国政要,欧洲国家受邀出席的,有意大利总理梅洛尼。虽然德国总理朔尔茨、法国总统马克龙与英国首相斯塔默都不在受邀之列,但“斯塔默没有进入特朗普朋友圈”的现实,多少成为舆论话题之一。因为保守党的约翰逊(前首相)、特拉斯(前首相),以及改革党党魁法拉奇,都是特朗普就职仪式的客人,说得直白一些,都是“特朗普朋友圈里的人”。

故此,眼下的英美关系,是70多年来“英美特殊关系”的特例,表现为“两国领导人迄今没有沟通,没有来往”。站在主动一方的是特朗普,被动等待的,是斯塔默。

过去两个月,英美之间发生了右翼与左翼之间强烈对抗性的纠缠,美国右翼势力藉由自媒体、报纸、电视等媒体,从几个角度狂轰英国左派政府。这种攻击的第一个表现,我在《右翼大浪正在夹击英国工党亲华政策 》一文中有所陈述。第二个明显案例就是右翼的马斯克高调批评甚至试图推翻左翼的斯塔默政府的企图。

马斯克对斯塔默不满——实质上就是右翼对左翼的不满甚至怒火——始于2024年7月30日至8月7日期间的绍斯波特(Southport)骚乱事件:7月29日,绍斯波特发生了一起青少年持刀袭击女童的案件;有传媒及团体在网上散播凶徒为穆斯林非法移民的虚假资讯,引爆大规模极右翼骚乱以及一系列反移民示威活动。

关于谁需要对这场骚乱负责,左翼的斯塔默表示“是传播谎言的社交媒体”,马斯克的X正是其一;但右翼的马斯克说责任在于英国政府,因为该政府持两面性——对白人严厉,对少数族裔移民网开一面。

争吵到最高峰时,马斯克利用自己的自媒体平台X的影响力,在骚乱期间发帖,说“英国内战不可避免”。

美国自媒体如此高调干涉英国内政,前所未有;面对强大的外国媒体压力,英国政府亦缺乏面对经验。西方的传统规矩是:政治与媒体相互独立,媒体监督政府。但媒体能否干涉政府,尤其是外国政府,没有或者说极少有先例。据YouGov的调查,英国有69%的受访者认为马斯克对英国政治的干预是不可接受的。但美国大选前,100名工党活动人士去美国为民主党候选人哈里斯助选,这是否也算干涉美国内政?马斯克就曾因此指责英国首相非法干预选举。

虽然英国政府与大部分民众认为“马斯克干涉英国内政不可接受”,但事实是“马斯克有能力干涉英国内政”。英国媒体改革联盟在网上发布的《2023年报告:谁拥有英国媒体?》认为:“英国媒体被一小部分企业媒体大亨和大科技富豪所控制。这些公司掌握着危险的权力,可以主宰我们的国家对话,影响政治议程,以维护自身利益。”

英国《在线安全法》已于2023年推出,该法案要求社交媒体公司“对非法内容和活动采取有力行动”,包括“种族或宗教激化”和煽动暴力的内容。但该法案尚未完全生效,故此无法用于制裁马斯克的行为。

马斯克与当选总统特朗普的结盟——马斯克担任即将上任政府中的“政府效率部门”负责人——让斯塔默与这位科技亿万富翁的对抗关系变得更为复杂。与这位社交媒体大亨发生争执,就意味着要与下一任美国总统的亲密知己为敌。令人不由得猜想:过去两个月美国右翼对英国内政的狂攻,背后是否有特朗普对马斯克的支持?

故此,这斯塔默期待的“特殊英美关系”,不但没有驶往设计的理想方向,反而背道而驰,形成“英美共同体内的左右翼对抗”,而且特朗普还成功联合英国两个反对党——保守党和改革党(都是右翼)共同对抗英国政府。假设今天英国政府是右翼政党执政,眼前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英美特殊关系将照旧不误,说不定还挺甜蜜的。

以特朗普商人的特性,而且第二次执政,经验丰富老道,他看起来有重回西方旧日价值观的态势,即:少关心弱势群体,少/不关心移民,多挣钱,少讲公平与平等。对于英国政府,他大概已经看准斯塔默并无多少选择,因为无论英美,赢得大选的关键是:经济一定要好,人权与外交都可以靠边站。

在强烈的反对声中,斯塔默仍然选择与中国政府发展关系。但非常可惜的是,财相里夫斯访华带回的消息,不过是“在未来五年内将为英国经济带来价值6亿英镑的收益”。五年内才6亿英镑,这个数字让财相访华的意义打了巨大的折扣。而英国政府试图与欧盟靠近的尝试,也无法迅速取得收获。在英国与中国、欧盟的经济外交成果都不理想的情况下,特朗普估计已经判定,英国政府必须向自己低头。

斯塔默其实已经开始妥协了,在马斯克制造的舆论压力下,他启动了绍斯波特骚乱事件听证会(Southport inquiry)。此事其实就是“右翼的马斯克认为左翼的英国政府过于偏袒少数族裔,令白人承受过多不公,要求英国政府给予白人公正待遇”的运动,而斯塔默迫于压力,举行听证会就是展示妥协姿态,希望摆平马斯克,以获得与特朗普对话的机会。这听起来非常不民主,不礼貌,有点回到民主社会的从前——丛林社会法则。可是特朗普是民主国家里最不讲道理和最霸道的,而且啥都敢说,不懂也敢瞎说。他的民主水平,比100年前的威尔逊总统还不如。但特朗普能够获得美国选民支持,也许的确说明“大部分选民对当前美国左派有所不满”的现实。

故此,眼下的英美关系,冷淡,没有来往。但斯塔默手里还有一张王牌,即英国王室。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或者一个家族,能令特朗普眼睛一亮,那就是英国王室。他对已故的伊丽莎白二世女王的仰慕早在其第一次总统任期里就已展现。去年12月巴黎圣母院重启仪式,英国政府专门委派威廉王子前往,与同时参加仪式的特朗普单独见面,培养关系。

所以,英美关系现在特殊到没有来往,但破冰的可能性是随时的,只是英国政府需要放低姿态,需要与美国右翼妥协。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责编邮箱bo.liu@ftchines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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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陌度阡

何越(Yue He Parkinson),母亲、妻子、厨师以及双语作家。以英文撰写中国与世界;以中文撰写英国与世界。著有China and the West – Unravelling 100 Years of Misunderstanding 《揭开中西百年误解》、《让世界爱上中国美食(西方中餐大师谭荣辉自传)以及《撕裂的民主——“脱欧”阴影下的英国政治与社会》(即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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